柳春图

（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，北京，100190）

20世纪，我曾两次随同郭永怀所长参加国际学术会议。第一次是1959年10月，随郭所长参加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国际力学会议。第一次出国参加活动心情比较紧张，到达机场后，发现忘记带打完防疫针的入境黄皮书。由于时间紧迫，我想不回去取，在入罗马尼亚国境时再注射一次。郭所长看了看表说，为了保重身体，麻烦司机再跑一趟，取回来后就已到了上机时刻。上机后吃午饭时又发生了问题，我看着一盘丰盛的菜肴发愁，特别是黄油和奶酪的味道使人感到呕心，记得出国前领导一直嘱咐我要注意对外中国人的形象，不能浪费，我不知如何是好。郭所长看到我迟迟不动刀叉，问了原因向我微笑说：“这东西好吃，习惯了还离不了呢。”他见我仍坚持着不动刀叉，又笑着说：“这次我帮你解决，下不为例，你要逐步适应。”一听这话全身热流涌动，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，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大科学家却又是一位善解人意可敬可亲的长者。我们是受罗马尼亚对外机构邀请来罗的客人，生活上发有充裕的经费，可郭所长在罗期间尽量简单、朴素，临走前对我说现在国家外汇紧张，把剩余的都上缴，好不好？此事他还与我商量，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。在他的影响下，在以后若干次的对外学术交流活动中，我都比较节约外汇。

第二次出国是参加全苏联第一届理论与应用力学会议，中国力学代表有三人，郭所长为团长，成员有清华大学副校长张维和我。除了紧张地参加会议外，在会间和会后，郭所长频繁地与苏联院士、著名学者进行了学术交流，日程排得满满的。郭所长说，美国和苏联是世界上力学理论和应用方面最有成效的两个国家，利用这次机会我们尽量多地把好的东西带回去。由于中国的地位和郭所长在力学界的名望，学术访问和交流很顺利。郭所长更注意新兴学科的动向，如有一次与苏联科学院副院长、西伯利亚分院院长、爆炸力学权威拉甫伦捷夫院士的约谈，下午2时开始，计划两小时，交流非常热烈，讨论内容广泛，有ABC、国际上学科发展方向、苏联已取得的理论和应用成果及今后打算等，郭所长不断提出各种问题，一直谈到晚上八时，离开后才买点零食充饥。回国后不止一次提出要求发展爆炸力学，并积极与工程兵及其他国防部门合作。这两次学术会议也促进了我国力学与苏联、罗马尼亚的学术交流。

1965年中苏关系恶化，我从苏预备部回所。当时十二室大部分人都去了怀柔，搞国防任务，我也想去。郭所长找我谈话说，国防任务也好，民用任务也好，理论也好，应用研究也好，都是一样的，主要是能做出成绩出来，不要追求时髦，不要赶浪头，要钻研，要坚持锲而不舍就能出成绩，现在所里固体力学缺人，你就留下来吧。他的谈话我一直记住，在固体力学这块领地上耕耘了几十年。1967年1月风暴来临，我被批判并开除党籍，以大字报形式公布在一楼大厅里。一天在大厅里郭所长朝我迎面走来，叫住了我，拍着我的肩对我说：“抬起头来，挺起胸，别听他们的瞎胡闹。”我听后一方面感到很温暖，顿时热泪满眶，另一方面感到惊讶，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大科学家，在当时的氛围下，竟是一位敢于表露政治观点的强者。

以上只是我亲身感受的一些事情，不足以说明郭所长的杰出科学成就和崇高品德，但从这些点滴的接触中，反映了郭所长为人处事的亮点，五十年后仍然历历在目，记忆犹新，特此书写于此，以资怀念。